Tuesday, March 24, 2015

血淋林

安盯着消毒丢弃桶上的卫生棉。凭借着门底透进来的阳光,可以看见深蓝色的棉垫上的一抹红。在昏暗的光线中,那红显得特别暗淡。似乎整个办公室的女人约好月事来访的日子,带着血色的卫生棉从专用的消毒桶中满溢出来。是谁那么倒霉呢?没赶上好时机,消毒桶无处收容时才决定换上干爽的卫生棉,只好把它留在盖子上。

安盯着那抹红,顿时感到子宫里酝酿的鼓动,仿佛下一秒子宫颈就会敞开,将血块连同肉块一同挤压出来。她眼前一暗,再也按捺不住闷在胸中的恶心感,跪下来往马桶里吐了一嘴胆水。几天没吃固体食物了,身子有点虚弱,但也不是活不下去。安依然每天喝大量的水,就像妈妈自幼教导那样。早上起床后,空腹喝下一杯温开水。上班期间每个小时都会离开电脑桌,走到茶水间去盛一杯热水,兑一些放凉的水降低温度,站着细细地喝下去。慢慢地,一口一口地把水咽入喉头。中午和傍晚,实在饿得不行,就再多喝一杯水。

几天了,都没办法吃固体食物,更没办法触碰肉类。两天前,勉为其难地出席同事的送别会,旁人点了以不同方式烹煮的牛扒、鱼扒和猪肉扒,津津有味地品尝。对安来说,那些肉类都散发出同样的血腥味。随着油腻腻的肉味儿浮现在脑海的,是那团依然在淌血的肉块,和医院刺鼻的药水味。像面前整桶卫生棉集体散发的血腥味,和刺鼻的消毒药水味。

“痛吗?”

安搀扶着小小,两人吃力地走向医院大门。小小的脸白得像冬天北方的雪地,生命中仅存的一抹红,随着被剥离身体的那团肉块而消逝。

“不痛。都全身麻醉了,什么时候完事我也不知道呢。”

小小昏迷在病房里时,安要求护士让她看那个曾经拥有未来的残肢。护士板着脸,一口拒绝。

“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呢?”

两人争执了很久,最后护士拗不过安的请求(当然,还得借助于能使鬼推磨的纸币),带安到处理间去。护士指了指放在金属桌上的黑色塑料袋,说只能看一下。

安伸出两只颤抖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袋的封口。一只很小很小,很小很小的手暴露在日光灯下。胃一阵翻搅,午餐吃的三文鱼和白饭撒满一地。

那些曾经有生命的东西,已经被吞噬的、即将被吞噬了、即将将人吞噬的,伸出手不断地扰乱安的身体,将内脏一个个都翻遍了。

小小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东西从体内割除的呢?

无论如何是再也吃不下任何固体食物了。每次咀嚼都误以为自己正在啃咬那只很小很小,很小很小的手,像故事中青面獠牙,专啃小孩子骨头的虎姑婆。

簌口后,安拨了些水洗脸。镜子中的小腹依然平坦。安轻轻地拂过,能感觉到微弱的鼓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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