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控制着把口中的柠檬汁喷出来的冲动，更用力地握着手中的玻璃杯，镇定地把柠檬汁吞下去，好像玻璃杯就是控制她的气管与食道的开关，只要用力一点柠檬汁就不会偏离食道进入气管，引起强烈的咳嗽和喷洒在空中的人造雨。光线配合的话，说不定还能看见迷你彩虹。
M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咽下饮料，眉头被酸得皱起，挤出一条深深的鸿沟。她烦恼时总会这样皱眉头。那现在这条鸿沟，是因为柠檬汁很酸而出现，还是因为M的问题困扰她呢？
这也不是她的性取向第一次被质疑了。
记得中学的时候，和一个友人非常要好。至少，在她的方面看来比一般人亲密。她很疼爱这个友人，每天总是信息她有的没有的，关心她的情绪、生活和思绪。那时候的还不是网络时代，电讯公司的竞争达到高峰，只好拼命降低价钱，有的还一个月只收五令吉便能无限传送简讯。天时地利都有了，她趁着这减价浪潮用电话与友人保持课堂外的关系。因为亲密，有时候说话也不经大脑，心底有什么就说出来。青春期总是为赋新词强说愁，用语也和当下时髦的“爱”、“烦恼”、“悲伤”等脱不了关系。
有一年的假期，友人很久很久没有回复她的信息。她担心友人是不是出事了，尝试打电话去问，而电话那一端不是传来服务员录音“哈罗，您所拨打的号码……”，就是“嘟嘟……” 地响了很久都没人来接。
然后，有一天，友人终于传来了一则信息。
“你喜欢女生吗？”
她愣了一下，才察觉之前的失联原来是这个原因啊……
如今M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她，感觉好像回到了中学时期，和友人坐在当时唯一的咖啡店里。友人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，好像她是哪个星球派来攻打地球的外星人。
当然，M并没当她是怪物般检视。毕竟，M也是见过世面的人。
该怎么解释呢？
“我当然喜欢女生啊。” 这样说好了。
“我喜欢女生，也喜欢男生。” 这样说也很好。
“我喜欢世界上的每一个人，不管是男生、女生、变性人、中性人……” 这样说太博爱了，很难说服自己。
“我喜欢男生。” 这样也就是说不喜欢女生咯？
“你怎么定义‘喜欢’？” 对啊，是喜欢的喜欢？还是喜欢的喜欢？
之前是怎么回答友人的呢？
“你干嘛问那么奇怪的问题？” 友人无辜地看着她，答说：“你总是说很爱我，愿意为我牺牲什么的。这样吓到我了。”
哦，原来如此。
她在记忆库中搜寻最近对M说过的一字一句，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让M觉得有询问你的性取向的必要呢？
是那天在购物广场外的喷泉旁，看着在空中舞蹈复又没入水中的水花时，她不经意地牵起M的手？
还是那天坐在巴士里，她靠着M的肩膀企图赶走长途跋涉的疲劳？
抑或是，她总是喊M“亲爱的”，总是做些亲昵的小动作？
那该怎么回答好呢？
“我喜欢女生，也喜欢男生。可是如果你的喜欢是那种喜欢的话，我会说我喜欢男生。”
这样说能明白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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